会议按时结束,蒋颂回到办公室时,儿子已经到了一会儿了,在拨弄落地窗一角的垂丝茉莉。公司有专人打理这株花,花朵连串,生得饱满殷实。蒋颂随意瞥了一眼,在桌后坐下,从抽屉里取出份文件递给对方。“结案了,”他道:“要看看吗。”“这么快。”雁平桨有点儿意外,接过翻了翻,道:“还是各打五十大板。”陈彧跟冯季分手,不再纠缠对方;冯季承担猫的治疗费用,负责给小猫找到领养。更敏感的如性行为之类,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。“两个人都有错,这样处理哪个环节都说得通,可以避开敏感话题。我的习惯来看,是很合适的处理办法。”蒋颂放下钢笔,开始自上而下审视着儿子的穿着:“……平桨。”雁平桨抬眼,看到父亲指了指耳垂。“摘掉。”蒋颂皱起眉头,责怪道:“过来前不知道换衣服吗?穿成这样。”雁平桨去摸耳朵,才意识到自己戴着耳钉。他摊了摊手:“如果是平时我肯定摘了,这对是女朋友送的,舍不得。我正谈得好呢,您体谅一下。”蒋颂捏了捏眉心,难得妥协:“……随你吧。今天叫你过来,是为另一件事。”他看着雁平桨,开口:“妈妈的狗要不行了。”雁稚回那条陪着她读书、结婚、生子,名叫哈哈的比格犬,活到现在,快要寿终正寝了。雁平桨下意识就要反驳:“怎么会,哈哈还小……”“怎么不会,”蒋颂打断他:“狗的年纪比你都大,你想想,你有多久没见哈哈了。”说着,蒋颂叹了口气。儿子尚且觉得狗还小,妻子又会怎么想?对雁稚回来说,哈哈比亲人还亲,是一只永远停留在她十六岁那年的小比格犬,不会老,不会死。可一条宠物狗能活到现在,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。“我妈知道这事吗?”“她最近正忙着准备升副教授的事,还不知道。”“啊,”雁平桨怔了怔:“这么快就升副教啊,爸您也悠着点,这太明显了吧,我妈会被同事排挤的。”往日雁平桨说这么没分寸的话,蒋颂可能会不悦,但今天他心里装着事情,闻言不过淡淡望了儿子一眼:“我从不插手妈妈工作的事。她的履历,如果不是因为之前毕业没有直升,评正教也没问题。平桨,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,难道我愿意看到她过两年招生,后面动不动跟着一两个男学生吗?”说起男学生,蒋颂明显有点烦,指尖在桌面无意识敲着。雁平桨知道他爸又在胡思乱想创造假想敌了。原本不太信父亲说的,转念一想安知眉时不时提起的,母亲恐怖如斯的工作量,又觉得似乎的确合情合理。“那…哈哈的事,您打算怎么办,先瞒着么?”雁平桨适时转移话题,贴心地缓解自己父亲的中年焦虑。蒋颂摇头:“不能瞒,等狗不在了再说的话,肯定要更伤心的。”思索片刻,他道:“这样,我下午先去学校接妈妈,然后带她回趟你爷爷那儿。养过哈哈的人都在身边,她大概不会太难过。”蒋颂说完,难得面露迟疑之色,顿了顿,沉吟道:“不成。你先回去吧,我再想想……”雁平桨少见父亲露出这样犹豫不决的踟蹰模样,坐到他身旁,问:“您怕我妈伤心?”蒋颂松了松领带,没看儿子,放空的同时,也放轻了声音:“哈哈抱到雁家的时候,她比你现在的年纪还小两岁。从小养到大的,肯定受不了。”这雁平桨是知道的,这几年为了哈哈的狗生健康,家里在它身上花的钱,可能不比雁平桨花的少。“您也别太担心,”雁平桨斟酌用词,安慰道:“妈妈没您想的那么脆弱,肯定挺得过来的。我下午先去看看哈哈,好久没见它了,上次去爷爷家,它还在花园里晒太阳……”说着,雁平桨也有点破防,沉默下来平复呼吸,不说话了。一向没心没肺的儿子都这样,蒋颂还怎么不担心,心底更加拿不准。“我再想想吧,”蒋颂摆了摆手,轻声道:“我再想想。”哈哈的葬礼最后大办,我妈妈哭得伤心,事后还病了一场。她身体素质其实不算太好,纤瘦,因为平时不见病,导致我一直觉得她很健康。仔细想想,我家里只有母亲不常运动。她从前在研究所,办公室实验室两头换。到高校任教后,前几年工作压力大,更没时间活动身体。多种因素作用,人就一下病倒了,把我爸吓得够呛。我庆幸在哈哈最后的时间里,带安知眉看望过它一次。安知眉给我母亲的爱犬带了玩具,蹲在沙发旁摸着它的耳朵,扭头向着我道:“shaless里,黛比也养了这样的狗狗,今天我才知道。”她很小心地把哈哈耷拉在地上的耳朵拎起来,捻了捻,又小心翼翼放回去。“原来这就是比格犬……”
后来我们分手,我才隐约体味到我妈妈的那种伤心。不只是单纯因为小狗去世,而是随着小狗离开,与小狗有关的回忆也不作数了。那些事情正式作为“过去”的一种写入记忆,与现世再无关系。安知眉出国前,主动约我在les见面。我一口也没吃,向每一只从窗边路过的小狗行超长注目礼。“你还记得我收看小狗重生gt;lt;哈哈(比格赏味期复活版)(用力沉思)(在妈妈身后狂奔):会不会我只是个宠物,人类才是主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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