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尘雪等了等,司故渊后面没话。医尘雪又等了等,司故渊后面还是没话。“性温。”医尘雪重复了一遍,“道长,我听来的传闻都不止这两个字。”更何况他是想听点传闻里没有的。他也曾与一个人来过椿都,只是为何而来,他已经不记得了。关于椿都,他记得的事不多,裴家的事,他所知道的也大多来源于传闻。都说裴塬这个人是裴家性子最温和的一代家主,又开明又良善,从不沾惹是非,是个满身清明的仙客。医尘雪那时名声不好,却在椿都有容身之地,也是因为这位仙客的纵容。裴家于椿都人有恩,裴塬却邀医尘雪做了客卿,椿都之人就算再看不惯医尘雪,看在裴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他。但他恩将仇报,借生人做纸傀,活活害死了裴塬。这些都是医尘雪听来的说法,事情的经过他记不清,但借生人做傀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事,而裴塬之死也是确凿无疑的事实。所以他才好奇得很。若是裴塬真如传闻里那般温良,他们之间得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,才能闹到相杀的地步,让昔日好友一朝变成仇敌。医尘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其中的缘由,他抬了眼,与司故渊对望片刻,忽然问:“道长,你听说过一个人吗?”司故渊眼眸微动,薄唇轻启:“谁?”“医尘雪。” 换道有人忘了一些事, 就会有人替他记着一些事,然后传着传着,也能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。有关自己的传闻, 医尘雪也听了不少,大多不是什么好话。医尘雪此人,张扬跋扈, 脾性极差,常与人发生争执,动辄便是刀剑相向,从不与人讲什么道理,各家仙门都被他得罪了个遍。若不是椿都裴家乐善好施,只怕他在东芜早就没了立足之地。这些传闻传得很像那么回事, 说话的人义愤填膺咒他不得好死,长吁短叹裴家识人不清,左右都是为裴家抱不平。医尘雪自己在旁边听时都觉得, 自己落得如今的下场当真是罪有应得。几乎人人都知他医尘雪忘恩负义, 害得裴家府门衰败。一夜之间,裴塬的两个儿子就都成了孤儿。所以医尘雪在说出自己的名字时, 十分笃定坐在对面的人会点下头,或是“嗯”一声。可时常冷着脸的道长却看着他沉默了很久,说了个长句子:“听说过很多。”虽然意思同自己预料的一样, 但说法不同,便叫医尘雪听出了别的意味。于是他又问:“道长说裴塬性温,那医尘雪这个人,道长怎么看?”这人对裴塬的评价虽只有“性温”两个字, 但医尘雪想, 这多半是他自己的看法, 而不是传闻里听来的。
所以他想,也听听这人对自己的看法。本以为会同裴塬一样,得到一个极为简短的回答,但对面的人却道:“他是什么样的人,我说了不算。”这话放在平常只像是刻意回避问题,可放在他一个违逆天道的人身上就不一样了。他在东芜的名声担得上大逆不道四个字,落在这人嘴里却只是一句不予置评的“我说了不算”。“传言说,医尘雪这人无恶不作,杀人眼都不眨,秉性更是蛮横无理。”医尘雪将听来的传闻一句一句摘给司故渊听。每说一句,对面的人眉就拧得更紧一分。医尘雪毫无所觉,只以为他是为这样的行径不耻,便接着说下去:“道长对这样的人,难道也留有余地么?”是个人听了这些话都要跟着骂上几句,但司故渊却冷声问他:“你说什么样的人?”医尘雪一怔,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。“道长。”医尘雪歪了下头,眨眼道,“我前面那些话不是说给流苏听的,是说给你听的。”什么样的人,医尘雪自认已经将传闻里的自己描述得够完整了,这位道长却好似一句也没听进去。“我也是说给你听的。”司故渊也大抵知道自己若是不解释,这人怕是永远也想不明白。他于是解释了:“你既说是传言,又何必当真话说给我听。”闻言,医尘雪又是一愣,随即笑了:“道长怎知那传言就不是真的?”“你信?”司故渊反问他。医尘雪刚想说话,旁边的流苏忽然抓了他的衣袖,也皱着眉在看他。流苏最为依赖他,什么都信他,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觉得是对的。在流苏看来,没有比他的雪哥哥更好的人,他不希望那些难听的字眼出现在雪哥哥身上。流苏的心思医尘雪当然也知道,可即便他说了“不信”,又能改变什么呢?“我信与不信,那传言的真假也不会变。”医尘雪垂了眼,不想再说话了。马车行至椿都边界,马却突然停了下来,任车夫如何驱赶也不再往前走了。医尘雪让车夫掉了个头,那马果然又走起来。只肯走回头路?医尘雪沉思了一会儿,这么看来,便是前面有什么东西,让它不敢走了。让流苏给了车夫银钱,三人下了马车,决定步行。他们没走多远,便听到了前面传来的杂乱声响,有剑鸣,混着“呜呜”的嗬音,白日里听起来都有些吓人。
耽美小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