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从剑插入的那道裂缝开始,更多细长的裂纹蔓延开来,有些甚至蔓到了甬道折拐的角落。“你们退后。”玄鹤转头瞥了一眼医尘雪那处,视线扫过某个角落,冲那处扬了下巴,“跟他站一块去。”元衡:“……”于是元衡眼睁睁看着那两人一纸傀走过来,在他前面停住了,然后又都侧了身,看向前面。即便只是站在后面,元衡依然极不自在,不敢挪动一下。因为他看着这二人的背影,越看越觉得像那师父的那二位好友。元衡很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,就这么晕了算了。但他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付诸实际,脑海中再次长鸣震荡得难以平静。那个不知名姓的人,素衣白袍,稳稳站在那布满裂纹的石壁前,手上捏了一张符,半垂着眼眸,俨然是个慈悲的仙客模样。从元衡的角度看去,只得侧影。却正因只得侧影,看不清面容,才让他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。饶是学了再多恭谦的礼数和分寸,元衡此时此刻的神情也只剩下四个字——见了鬼了。真见了鬼了。 合阵傀师祖师爷明无镜, 满身清明,悯善慈悲。后人看着他所写的旧书,用着他所教授的术法, 为他立像,常跪拜供奉。尤其是仙门,即便是不专修傀术的仙门, 正堂内也多半会挂着这位祖师爷的画像。这些画像有的花红柳绿,鬼面尖牙,连眉眼唇鼻也瞧不出个准确的形貌来。有的则面容温好,温润清俊,活脱脱是个普度众生的神仙模样。但无论是哪种,这些画像都没有个固定的样子。旧书里常有谈及祖师爷的样貌, 说他慈面温目的有,说他严肃正经的也有。因为太多人没有亲眼见过他的真容。他的那些亲徒却不一样,既是亲徒, 自然会更亲近些, 见过他长什么样,听过他说什么话, 更知道他用符时举手投足间的习惯,垂眸敛目时又是如何风轻云淡。元衡不但见过、知道,更亲画过那样的场景。而如今, 他又亲见了一回。却无论是心境还是别的,都不一样了。师父还是那个师父,满身清白。他却不是千年前跟在师父身后的那个徒弟了。元衡脸色青一阵白一阵,几乎要昏死过去, 掩在袖下的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颤抖, 靠着一侧的石壁才勉强能站着不跪倒下去。相隔千年, 师徒重逢,他本该高兴,本该以长礼相迎,可他僵愣在原地,不敢置一词。
玄鹤并未扭头看过来,他依然垂眸看着那些裂纹,在灵符燃起的一瞬,将它送至剑直插而入的那个豁口。那面石壁不知薄厚,剑身没入三寸,依然不见光亮漏出来。符文骤亮的瞬间,罡风倏然而起,猛烈急促,长啸不止。玄鹤立于那罡风之中,墨发袍摆飞扬,黑白乱成一片,人却没有挪动半分,神情依旧淡然。同千年前一样,似乎再大的险象,在他眼中都无足轻重,从未有过惧怕。元衡所有的怀疑,在那一瞬尽数泯灭。“若非紧要,不可用此法。”这是对他们这些亲徒的叮嘱,却不是对明无镜自己的。元衡煞白着脸,还没来得及再去细想别的,便被迎面直扑来的烈风逼得闭了下眼。这还是在几人挡在他身前的情况下。先前还只有石壁裂开那处起风,现下整个甬道中都灌进了强风,比那冬日里凛冽的寒风还要割人些,扑在脸上生疼。医尘雪被人护在怀中,也难免受影响,咳得耳下连着脖颈的地方通红。这阵内表象看似平静无波,毫无杀招,但一旦有人要做些什么,便又会生出这疾风来与之抗衡。元衡尚且难以招架,若是换了普通弟子,只怕连命都搭进去了。元衡十分清楚,若不是有这几人在,那强风绝不会只是逼得他闭了眼。他能明显感觉到,有人用灵力罩住了他所在的这个角落。而无论这人是谁,他都无法将感谢的话说出口了。石壁两侧悬浮的灵火曳乱一片,但却没有脱离原先所在的位置,像是在石壁上生了根,只是晃动,却没有被卷进风里。不知这强风刮卷了多久,直到一声清晰的崩裂声响起,像是什么东西接连碎开了,那些声响重叠在一起,如山巅铜钟长鸣,震落了山雪。烈风骤然停止,有短暂的一瞬,甬道内静得没有一点声音。在这吐息可闻的安静中,医尘雪闷着咳了几声。他其实已经极力克制了,但没忍住。几道视线齐齐看过来,还没等谁先开口说话,整个甬道内都开始摇摇欲坠,两侧的石壁,顶上,脚下,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。这番动静就接在医尘雪那几声闷咳后,他眨了下眼,道:“这可不关我的事。”“那还真说不准。”玄鹤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,手里提了司故渊的剑。司故渊接了剑,将剑直插入地面,拔地筑起了屏障,将后面快要魂归天外的元衡也罩了进来。整个甬道都在坍塌,唯有浮着金色流纹的屏障这一处安然无恙。元衡本来背撑着石壁一角,现下那处塌落,他失了重心,本该跌倒在地,却只是跌坐下去,背部似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。是冰冷又坚硬的触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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