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现下他若是说“不知道”,听起来便像是推托的借口, 没有可信度。所以他在记忆中寻了个有些印象的地名,原封不动递了出去:“椿都。”“椿都?”谢礼似乎是第一次听这个地方,“去那里做什么?”苏卿本以为,他说了要去的地方,这人便会“哦”一声,然后给他让路。他没想到这个人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。还不等他答话, 谢礼便又问:“你以前去过那里吗?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?”苏卿怕了他,忙摆了手:“你别、别再问了。”谢礼果真闭了嘴,看着他, 一副等他说话的样子。苏卿轻叹一声, 如实道:“我也只是听人说过,没去过那里。”谢礼点点头, 并没就此放过他,而是接着问:“那你听过的那些话里,都是怎么说的?”大约是这人的问题实在太多, 苏卿招架不住,索性也不再管自己今日究竟同人说了多少话,仔细想了想道:“椿都很安宁,人来客往, 热闹又祥和。每年春日过后, 无数的天灯会从一个叫落仙台的地方升起来, 满城都是火光,是难得的盛景。”谢礼听他说着,眼睛都跟着亮起来。“如此听来,确实是难得的盛景。”苏卿看见他脸上向往的神情,顿感不妙,刚想再补一句“但年年都有,也算不上什么”,便见谢礼笑得弯了眼道:“我也想去见见。”“你……”苏卿几乎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,赶忙先张了口,“你想去,那你就去,不要挡着我。”苏卿话已说得十分直白,他怕自己再绕着弯说,这人会钻了空子的纠缠,反叫他更难脱开身。但谢礼的决心很坚定,并不肯就这么放过他。他凑上前去,耷着眉眼装可怜:“可我一个人去不成。”苏卿只看着他,不说话。没有等到“为何去不成”这句话作为引子,谢礼也不气,自己接了话道:“你既然也要去,那我们一道前往,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,你看如何?”“不如何。”苏卿几乎是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。他算是彻底瞧出来了,这个人就是要赖着他。只是为何要赖着,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。“为何?”谢礼也没想到他拒绝得那么干脆。“因为我长得不好看,同你站在一起太磕碜了吗?”他问得真心实意,还摸了摸自己的脸。苏卿赶忙摆手:“不、不是。”待谢礼抬头看他,他才又解释:“我并非以貌取人之人,皮囊如何总是无关紧要的,我没有嫌弃你,你不必因为长相自卑。”“那是为什么?”谢礼问他。
因为不想害你丢了性命。苏卿把这话往肚子里咽,扯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:“我们萍水相逢,交情太浅,若是同路……我不放心。”苏卿到底是脸皮薄的人,后面的话说出来就低头红了耳尖,如此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,他很过意不去。谢礼却是笑出了声:“就为这个?”苏卿硬着头皮应了声“是”,依然不敢抬头看人。“哈哈哈……”见他这样,谢礼笑得更加放肆。过了好半天,他才停下来,正了神色道:“我叫谢礼。”“嗯?”这名字来得没头没尾,苏卿没反应过来。“我叫谢礼。”谢礼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,“敬而礼之,礼而信之。知道名姓,交情就不算太浅了。”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纯粹,苏卿愣怔良久才动了下唇:“你……”谢礼依然在看他。苏卿避无可避,终于无可奈何:“你为何非要与我同路?”谢礼:“我一个人去不成椿都,我方才同你说过了。”话题又绕回去,苏卿只好问了先前没问的那句:“为何去不成?”“唔……”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的缘由,谢礼支吾半天才道:“我其实……很缺银钱,我已经大半日没吃没喝了。”这话,苏卿其实是信的,因为面前的人说话总是很真诚,不像会骗人的模样。“你……”苏卿有些心软,“大半日没有吃东西了?”“嗯。”谢礼点了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头。而他才点完头,肚子就极为配合地叫了起来,显得更加可怜了。苏卿不是没见过挨饿的人,他自己也曾挨过饿,知道挨饿的滋味。但见过,亲身经历过,他也依然没法对此表现出漠然的态度来。他没问谢礼身上为何没有银钱,只是犹豫片刻后便松了口道:“你同我来吧。”这时的苏卿不会想到,就因为这临时起意的心软,他日后要承受多大的苦难。谢礼一句“做人当知恩图报,我欠你一份谢礼”,就这么赖上了苏卿,怎么赶也赶不走。偏苏卿骨子里又不是个强硬的人,说不出什么难听的重话来,赶人的那些话于谢礼也只是挠痒一般,起不到什么作用,反而是他自己次次被谢礼逗得红了脸,先拜了下风,于是赶人的事总是不了了之。谢礼这人很会说漂亮话,但又把握着分寸,叫人生不起气来,苏卿听得多了,有时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。这么笑着闹着的,两人竟真的到了椿都去,正赶上了落仙台升起天灯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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