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平又在殿内点了几根蜡烛,担忧道:“看架势这雨不会小了。”刘隆在崇德殿用了晚膳,坐下看书,风从门窗缝隙中吹来,烛光摇摇晃晃。突然外面传来一阵“霹雳吧啦”的声音,刘隆惊起,走到门口,往外探,外面漆黑一片,风吹到脸上又湿又冷。“这是下冰雹了?”刘隆道。江平赶紧将人拉回屋内,道:“圣上,小心溅了水着凉。”刘隆见外面又是大风又是冰雹,脸上露出忧色,喃喃道:“这是宿麦生长正旺的季节,大风一刮,冰雹一砸……”又来了!刘隆内心祈祷,这场雨雹早点过去,结果冰雹砸了许久才停,大雨倾盆而至。小寺人从外面捡来几个完整的冰雹,都如栗子那么大,甚至还有一个如鸡蛋。这雨连下了两日,雒阳上书禀告,冰雹砸伤了庄稼、牲畜、人口、房屋,损失不小。雒阳上书后,又有郡国陆续上书,言雨雹伤稼。女史们统计,受雨雹灾害的郡国高达二十一。年尾年初都发生了天灾,虽然施恩了天下,但邓绥想了想,还是罢免了一位三公,以堵朝野悠悠之口。司徒李郃被罢免,司空杨震升为司徒,太常陈褒任司空。去年,太尉马英薨逝,那个因病弱罢免的前司徒刘凯,又任为太尉。近年来随着皇帝年龄渐长,不断有大臣旁敲侧击让邓绥还政。邓绥心中出现过犹豫,皇帝仁善作为守成之君绰绰有余。若大汉风调雨顺,还政与皇帝并无不可。然而现在天灾不断,朝政正在进行缓慢而深刻的改革,这个时候将朝政还给皇帝,邓绥不放心。而且据她观察,皇帝对自己的能力存也有怀疑。是可以赌一下皇帝的能力,邓绥相信隆儿会给她满意的答复。但是没有必要,与其让皇帝磕磕绊绊,不如她将一个太平盛世交给皇帝。樊嫽听闻三公变动,晚上在德阳殿与刘隆用饭后,提到了此事。刘隆点头,但见樊嫽欲言又止。刘隆竟然笑起来,樊嫽歪着头看他。烛光下,美人如玉,一只手摇着团扇,雪白色的酥臂上戴着一对金臂环,他不觉呆愣一下。樊嫽笑出声,拿团扇拍了一下他的手,道:“你想说什么快些说。”刘隆探身耳语道:“原先你当女史时,不会这么想。”樊嫽转头瞪了他一眼,哼道:“我是瞎操心了。”刘隆拉住她的手,道:“我知道你的意思,你听我与你细说。”刘隆和樊嫽解释起他没有反对这事的原因。除了因灾异免三公的原因外,还有李郃本人的原因。三公德高望重,门生故吏遍布朝廷,很容易产生门户之见以及阀阅。
樊嫽听完想了下,之前脑中的一些疑惑掀开了面纱。想毕,樊嫽又问:“三公如此,那些开国勋贵呢?”“我听闻勋贵与国朝共始终。”樊嫽闻言,沉思半响,先是点头,后又摇头,道:“富贵无常,忽辄易人,唯有持身谨慎方能长久。”刘隆闻言惊诧,不想樊嫽有如此想法,不由得与她渐渐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,樊嫽一一听了。天气渐渐热起来,四月的雨雹造成夏稼减产的影响尚未过去,六月份陆续有郡国上报蝗灾。朝廷又急令各郡国全力灭蝗,秋稼初生,若任由蝗虫长大,只怕不仅今年的秋稼没了,便是来年的庄稼也要面临蝗虫的威胁。正当农户全家老少出动抓蝗除草时,几辆低调的马车进了雒阳。巡按御史李直命家奴掀开车帘,他在车边笑着迎接车内的人下来。过了一会儿,车帘方掀开,露出一位黝黑佝偻的老翁。他从车内出来,李直忙上前扶住他的手,老翁踩着车踏下来。老翁下来后,又笑着请车内的老妇人下来。那妇人慢悠悠从车上下来,眼睛滴溜溜打量一圈,直接对李直道:“李巡按什么时候让我去见见我那皇帝外甥?”原来这对夫妻连同后面的家眷都是李直在上党郡发现的“奇货”。他来到上党,偶然听闻一江姓人家吹嘘自己女儿在十几年前采选入宫当了宫妃。李直心中一动,当今皇帝的生母正是姓江,便细细查访,花费了不少人情钱帛,才确认这户人家就是江美人的娘家。因此他悄悄将这户人家接入京师,预备以此做进身之阶。大汉重视舅家,前汉窦太后与兄弟失散,等窦氏得势,寻得兄弟俱封侯,宠耀一时。除了窦氏兄弟,还有汉武帝的异父姐姐,被有心人得知私下禀告汉武帝。汉武帝亲自将人接到京师,赐予钱帛奴婢,又封修成君,生活天翻地覆。李直他自叹自己没有福气,投胎不好,但是他看了眼一路上以礼相待的这一家子,心中愈发得意。“李巡按,李巡按,我要吃炙羊肉!你快叫人给我做。”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抓住李直的官袍,留下两个黑乎乎的油印子。李直眉头微微一皱,还未来得及躲开,就被五六个小孩围住了。他低头看见小孩们黑津津的袖口,心中忍不住泛起恶心来。这几个小孩打不得骂不得,李直脑子发晕,他从未见过这样蠢笨如猪而又淘气的小孩。“李巡按,你就让人去买些过来。可怜见的,我几个孙儿路上都饿瘦了。”那老妇人拿着帕子装腔作势地抹眼泪,可惜抹了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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