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,下意识盖住了它。柳砚青了然垂眸。掩袖的动作不过如露似电的瞬息,很快,小姑娘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,捏走了扁平的药盒。掌腹痒意轻轻。相识数月,这是他们唯一肌肤相触的时刻。——却远不及她与谁的一夜合时宜。“这点伤就算留疤也不要紧的。”她脸上扬起浅笑,“柳大夫,又劳你为我的事费心。”“理当如此。”回应脱口而出,顿了顿,知晓自身所言并非“医者本分”云云的堂正应语,柳砚青补饰道:“你平日亦挂念我颇多。”许是本身就怀有心事,小姑娘勉强笑了笑,竟然有些怔了。……医者离开书舍时,头顶的风铎又一次交鸣。竹帘已合,知晓自身离开了她的视野,听着竹声,柳砚青顿步。摊开手,他注视自己被少女指尖触碰过的掌心。并非尽医者本分,他在意被铎声打断的回复。否则怎会用那般不应该的递药之法。而林湘用行为予以他回应。在她虎口留下齿痕的那个人——“要娶他吗……”医者恍惚呢喃寻书姑娘方才的问题。自小居身山林,除了特殊的那几年,柳砚青对时间一直无甚概念。春风秋草随时移转,风雨明晦轮回更替,可他的每日功课、行止作息从不受外物所扰,今朝如此,明日依然。而数月来,渐渐地,他开始在日与月的交替中为另一个人留出位置。不像春风秋草依时自来,她有自己的想法、自己的心绪,所以连出现在眼前的时机和频次也不尽相同,但这没什么不好,只要他想,就总能找得到她。每一天他们都会见面,所以,他很庆幸辛茗打断了他尚不理智的话语;每一天他们都会见面,所以,他可以先消释她近日的心事,再从容考虑那个可能会有她陪伴的未来;每一天他们都会见面,所以,那日骡车从门前驶去的时候,柳砚青没有去想,明天,他们也可能不会见面。人生因缘际会,不是事事都在意料之中。送礼那日后,隔天小姑娘才来经营书舍,看模样像是强撑着出门。面容没有精气神便罢了,连行步的体态也轻微地不自然。柳砚青看得分明,她虎口上那圈快结痂的伤是男子咬出的齿印。他偶尔会去楚馆青楼为小倌诊病,对欢情香的气味并不陌生,哪怕只是淡不可闻的一线。几乎是立刻便笃定了她于何时、何处同人经历的事,状若无事,柳砚青问起伤口的来历,她语焉不详,嘴上抱怨是被某个“不识好人心”的孩子狠狠咬了一口,可柳砚青无法忽视,林湘注视着齿印的眼瞳中流露的、那除苦恼外,掩饰不住的怜惜。——她对那“孩子”怀有厌恶以外的感情。她今后会娶别人,会有更亲密的,远超每日相视而笑的一生伴侣。林湘待人诚挚,却也胆小害怕寂寞。那人会像她一样好吗?会用同等的真情关怀她么?会令她日日展颜不再画地自缚么?人世浮沉,明知难有两心相照的好事,柳砚青仍忍不住以最好的标准和她相配。在心底的最深处,自己希望那人是好是坏呢?风铎声渐渐低微,凝视掌心,医者像只呆鹤,在门前久久立着,明慧的眼眸罕见地满是迷茫。正是——缘不由人。心动,意起,情生。如此种种,抽刀不能断,纵任不得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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