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一会儿,林湘才止住了哭声。一切情绪发泄完尽,剩下的,注定成空。她勉强抬了头,自未干的泪眼中,从元宵肩头看不远处那具血痕累累、胸口尚插着一柄短刀的躯体,一时之间,竟连恨意也没有了,只是可怜。林沅要继续这样走下去,她却是不用了。秋夜的清寒涌彻肺腑,岂是有人陪伴便可抵消,不再看林沅如何,挣开元宵的怀抱,林湘灵台那点儿不甘心火彻底熄了,认了人生命数有定。唯一还惦念的,是不能让她的恩怨牵扯旁人。尤其是,陪了她一场、陷得最深入的元宵。“你是来唤我吃饭的吗?”收拢心思,她问。元宵摇头,手指向院门的位置,让她侧耳静听。有人正在敲门,一下,一下,不紧不慢,似寂夜里的更漏声。正因清楚不该轻易应门放人进来,元宵才来找她自下决断。点了头,林湘起身,临出屋前问他:“你看过这个人的长相模样了吗?”元宵这才扭头要去看地上那人,却被她一下子拉住了手臂,“那就别看他了。”握着元宵的手腕,林湘乜一眼林沅双眼紧闭的面容,哭后的声线倦怠而微哑。“有些事情,还是不要知道的好。”元宵颔首,和她一起走进月色如水的庭院。“你先去盛饭,等见了外面敲门的人,我就去吃。”松了他的腕子,林湘嘱咐。没有移步,元宵指着衣袖的血印,眉宇间隆起小小的坡丘。“不要紧,血已经不流了。”她伸出左手,给满面担忧的元宵看自己的伤口,“不痛的,待会儿……吃了饭的话就包扎。”听她此言,元宵这才皱着眉奔向厨房盛饭。吐一口浊气,林湘就着月色走到门口。“敢问,您是?”若是林沅的手下,断不会和她讲虚礼,尚黎光吗?他也不像会规规矩矩等她出来的人。“小湘,是我,柳砚青,只有我一个人。”敲门声停了,门口那人道。林湘拉门闩的手一顿。这是个她意外也不那么意外的答案。“……柳大夫,对不起,不能请您进来了……你、您,现在看见我不好。”皎月之下,她衣上片片罪孽的血迹那么清晰。“你身上有无伤处——”金属门环撞在厚重的榆木板上,门外,柳大夫敏锐地发问,显然嗅到了她一身的血气。“不是我的。”听着他急切的关怀声,林湘说,“不是我的。”还是迟了——闻言,柳砚青心如沉石。他从药铺赶至顺文门,寻了几个左右的风雨楼成员探听消息,却一无所获。无人相帮,小湘如何能与宫内的林沅产生接触?简直匪夷所思。禁军军士集体而出、禁街戒严之际,他仍然没有任何头绪,直至远远看见一处灯市内火色的残天。直觉告诉他,小湘很可能就在那里。殿前司的四厢首领他多半认识,轻易用玉牌通了禁军的设卡,走水的小巷前,他竟遇上了尚黎光。对方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吗?忆起小湘对他的奇怪态度,柳砚青隐隐有种感觉,小湘身上,仍旧有许多未解之谜团。可时间已经不够了。从尚黎光口中问得她的行迹后,柳砚青紧赶慢赶,却还是迟了一步。事已至此,去想元宵竟一点儿未拖不住她没有丝毫用处。“穆城王……”定定心神,他开口,单刀直入抛出这个封号后刻意停了几停,等她消化自己知情的事实。林湘眼睫颤了颤,再抬起眼时,比平日更和缓的语调从门缝里透进来,医者没有说“死”字,只是温柔的、在洞悉了一切后问她的心:“小湘,你已了结了同林沅的恩怨,是吗?”
“嗯,嗯。对……”连答了叁次,林湘道:“我们的恩怨都已了了。放心,柳大夫,我知道你医者仁心,我不对你撒谎,他没有死,我没杀他。你……您不要责怨我。”恩怨已了,林沅却性命无恙,这如何能算了结呢?死生的恩怨只能由生死来解,隔门听她死灰枯木般的话语,柳砚青心登时凉了半截,努力镇定下来:“我怎会去责怨你。小湘——小湘,你看,我这样唤你,好吗?”点一下头,意识到柳大夫并不能隔着门板看见,林湘轻轻应了一声。“小湘,”柳砚青柔声道:“你现在抬起头,对,看看天端,看看院内,今夜这般空明月色,真是如水似练。我想,此刻院落里草木扶疏、暗影浮动,一定秀美极了,对么?”在他轻柔的引导声里,靠在门上,林湘眼仁移动,一点点去看这个月下的水晶世界。仲夕的秋夜,天月将清辉洒满了人间,也毫无偏颇,抚落在她的眉眼与血衣上。柳砚青也倚靠着门,看着天边月色:“这般月景,真如你赠我的画卷。抱歉,小湘,我提前看了你欲送我的月亮……再没有比它们更好的礼物了。小湘,你那样擅画,能将过去那一天天的月景画得如此动人,一定爱极了这天地造化之美,想要将它绘于纸端,对不对?今夜的月色、明夜的月色……以后十年、百年——我知道,每一日、每一个时刻,在你眼里、在你心中,都是一幅幅未见过、未落笔的画卷。“年轻时我也去过名山大川,这世间奇绝佳秀之景实在不可胜数。十年、百年,小湘,你绘卷,我落墨,寻书姑娘,还有我们,一起去画遍天地山水的景色好不好?山水有灵,倘能凝于你的纸卷上,一定也视你作它们的知音。”一字一句,柳砚青向她娓娓勾勒那些无比美好的未来图景。“山水有灵……”好一会儿,门内传来她心灰意冷的话音,“怕也不愿意我做它们的知音。”亲手把刀捅进人身体里,她哪还有脸再拿画笔。“我愿意!小湘,我做你的知音——”急急回身,手掌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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