傀师在东芜的地位谈得上尊贵,若是不把人请进来,万一外头来的是个脾气不好的,这一得罪了说不准司家就惹上了大麻烦。可若是要将人请进来,被正儿八经求来的医尘雪还坐在这儿呢。这事换了谁都为难,好在医尘雪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,他先司家夫妇开了口:“正好,多个人也多个指望。”当事人开了口,司家夫妇便赶紧让那小厮去请人。旁人不如医尘雪脚程那么慢,没过多久小厮便领着那位傀师来了,医尘雪才隔着屏风瞥见一块苍烟色的衣角,眉就很轻地挑了下。 你管“好巧啊,道长。”医尘雪抱着手炉,肩背靠着木柱,头稍微偏着,耳边的那缕墨发垂在肩上,衬得整个人有些懒散,“我一听来的是位傀师,便觉得该是你,还真是。”他是瞎话张口就来,眼角眉梢都是笑意,“道长,你这次也是来除邪祟吗?正好,你来看看这个坠子,我道行浅,瞧不出来这其中的玄机。”他说着便腾出一只手来,两根手指勾着红绳,将那坠子往前递了递,动作幅度不大,但那坠子还是晃了几下。司故渊盯视着他,把他那点儿讨好的心思猜了个彻底。他本可以拒了这桩算计,可视线触及司兰卿时,又忽然抬了手,手心朝上似是要去接那个坠子。但没等医尘雪松手,他便蜷了下手指,改道去勾缠在医尘雪手指上的红绳。两个人的手指难免要触碰,虽只是一瞬的事,却叫医尘雪难得地发了愣。他偏脸看向司故渊,后者倒是镇定自若,正垂眸端详着手上的玉坠子。压下心头那点儿怪异的感觉,医尘雪也将视线投向那坠子。只见那人勾着红绳的动作和他没多大区别,也是放在手心掂了掂重量,而后抬了眼,正对上医尘雪含笑的一双眸子。没人会如医尘雪这般,一点也不避讳地盯着他看。“是有古怪。”他平静道,像是在赞同谁的说法。“道长慧眼。”医尘雪眼底笑意加深,又问,“究竟是何古怪?道长还清细说。”司故渊微眯了下眼,思忖着他这装傻充愣的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,一时也没说话。而视线也顺理成章停在医尘雪身上,没移开。医尘雪是打定了主意装糊涂,也不说话,笑眯眯地等着对方先开口。屋内一片沉寂,想说话的不敢说,敢说的又不想说。好在有个不是人的,又被医尘雪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,个子小却仗着胆子大,迈了两步站到两人中间,一脸不满:“你,不准看,雪哥哥。”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不管是哪个字,在司故渊听来都格外刺耳,尤其是后面的那个称呼一出来,他一个不留神,差点将手里的坠子给捏碎了。
“你管?”某位傀师张口就火药味十足,“他归你管还是我归你管?”流苏一下子被问得愣在原地,医尘雪是他主人,只有医尘雪管他的份,他是管不了医尘雪的。至于眼前这个人,他今日是第一次见,更是管不了。似是知他心中所想,司故渊收了视线,道:“既然都不是,就别管。”医尘雪饶有兴致地看这两个人斗嘴,虽然是单方面的碾压,但医尘雪看得还挺高兴。流苏本来灵智就不太好,这会儿脑子更是转不过弯来,也觉得司故渊说的没错,可又觉得哪儿不对,但就是找不到话反驳。最终,他收了挡在医尘雪身前的手,眼也不眨地盯着司故渊,评价道:“你,坏嘴巴。”听到这话,医尘雪便想起来那日在陈家院子里,这人说他脸白像个死人的事,一下没忍住,手指抵着唇笑出了声。说得对,这人就是个坏嘴巴。但笑了没几声就咳起来,虽只是虚咳,他还是偏了脸,转头时正对上司故渊的视线,似是一直在盯着他看,神情同那日说他“脸好白”时一模一样。非常平静,但这平静之下,总让人觉得是惊涛骇浪,是山海云雨,随时都会倾覆下来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医尘雪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样觉得,他问:“道长,你是在想我这病有多重吗?”司故渊:“不是。”正当医尘雪以为他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时,就听他道:“我在想怎么医。”医尘雪一怔,忽然又笑开来。其实也不是真的觉得好笑,这笑里掺着的多是无奈。哪里能医?哪里又能医得好?自他从冰棺里出来,和他熟识的人里便从来没有谁问过他这病该怎么医,流苏和知鸢更是对他时不时的咳嗽习以为常,别说是问,就连想一想都没有过。可今日,偏有这么一个人,如此认真地说在想怎么医他这满身的病。教他怎么还能镇定自若?“道长,你这人……”医尘雪笑了声才道,“好生奇怪。”“从陈家那次算起,这是你三次说这句话。”司故渊神情没怎么变,还是微敛着眸。医尘雪笑着应:“嗯,是第三次。”“先生,你们说的陈家是……哪个陈家?”问这话的是司夫人,姓陈的人千万家,可现如今提起陈家她先想到的必然只有那一家。“南子巷,陈宣。”接话的是司故渊,一点儿也没避着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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