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医尘雪没有收手的意思,他便抬了手,似是要去碰那铃铛。还要触碰一下试探真假?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,医尘雪就见这位道长连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了。医尘雪很是不解。一个铃铛而已,也用得着两只手接么?更重要的是,这不大像是这人会做的事。医尘雪想说“你也不用这么恭敬”,才张了唇,还什么声都没发出来,手指上先盖上来一片温热。其实也谈不上温热,只是他手离了手炉有些久,早就冰得不成样子,寻常人的手指自然是比他的要有温度一些。他要说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,没再出声,只眸光微动,细细去看对面人的神情。司故渊正敛眉低着头,并没看他。医尘雪觉得很是神奇。这么一个清静冷僻的人,居然好脾气地垂首,认认真真地帮他解着缠在手指上的珠线鸟羽。而他竟然也稀奇地没有开口阻拦,任由这人会错意。司故渊认真做一件事时眉眼会比平时平展一些,显得人没那么冷。他手指起起落落,去扯那些珠线的时候,指尖会不重地触碰到医尘雪的手,那温热有下没下的,像是逗弄一般。这样的念头很快就被医尘雪掐掉,他看着那人将解开的珠串鸟羽理好,捏着铃铛放在他手心。“我还以为你要拿回去。”医尘雪说。“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司故渊回他。是了,这信物是为了司家的事才给他的,也得司家的事结束了才归还。“你来找我是为司家的事?”“嗯。”似是觉得某人脑子这会儿应是清醒了,司故渊这才点了头,“她要去陈家,我想你该是要去的,便同司家问了你的来历,所以知道……”“不用解释了……”医尘雪不想再丢一次脸,赶紧断了他的话,“我知道了,我没忘,欠你的人情也还记着。”“不过她司兰卿要见人,我去做什么?”他收了铃铛,又转起手里的酒杯来,“道长你为何笃定了我会去?”司故渊饮尽那杯半春眠,撂了酒杯道:“你既不去,便随你。”听他的语气,似是不在意医尘雪去或不去,只是来问一声而已。医尘雪静了半晌,开了口:“道长你去吗?”他问这话有些怪,司故渊若是不去便也不会来问他了,陈家又不是什么安平之地,怎么会放任司兰卿一个人上门去。他更像是在问“你为什么要去?”但这么一来就更奇怪了,去自然是为了护司兰卿周全,还能是为什么?
细细思忖,他真正想问的,还是关于这人所说的“渊源”。是什么样的渊源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护着一个女子?可他又没有合适的立场去问,问出口时便成了一句明知故问的“道长你去吗”。果然,司故渊凝眉看着他,没说话。似是想不明白,为什么会有人问这么蠢的问题。医尘雪自己也觉得蠢,企图找补,可又不知道从何补起,说什么话才能补得天衣无缝、合情合理。“她说要当面拜谢你。”先开口的却是司故渊,他给自己添着酒,似是已经忘了医尘雪问的那句蠢话。“你不去陈家,她改日也会来拜你。”那日他们并未等到司兰卿醒过来,早早就离开了司家。司家夫妇也说等女儿痊愈,定然会来拜谢,但医尘雪不喜那种感恩戴德的场面,拒了他们上门来。“她爹娘应是将我的话转告她了,她为何还要来?”已经婉拒的事,过于执拗便显得不近人情,这道理那司家小姐怎么会不懂?医尘雪实在觉得费解。司故渊低头抿着酒,间隙时抬了下眼皮:“我只传话,不问因果。”一行人站在陈家府门前时,医尘雪都还是没怎么想通自己是为什么要跟来的。哪怕司兰卿要去拜见,他不想应对这桩麻烦事,大可让知鸢去将人劝走,犯不着还亲走一趟陈家。大抵是被上次的事吓怕了,又或是被什么人叮嘱过,陈家的小厮这回学得聪明了一点,听见叩门声后,门都没开就扯着嗓子问来人是谁。没了蛊虫作祟,司兰卿的左眼已然复位,身上的病气也去了大半,脸上也有了生气。约莫是历经生死,鬼门关走了一遭,她眉眼间多了几分冷感,并非是来讨要心上人一个说法,而是没有转圜余地的诘问。“我要见你家公子,他躲了这些时日,也该够了。”自家公子和司家小姐常有来往,那小厮一听便知来人是谁。里面的人不知在琢磨什么,片刻后回道:“司小姐请回吧,我家公子身体抱恙,不见外客。”这套说辞她自己听过一回,她身边的丫头说给她许多回,但信与不信的,已经不重要了。她想说些什么,医尘雪却先开了口:“既是身体抱恙,那就不劳烦陈公子出来了,你开了门,我们亲自去见他。”这声音更是耳熟,那小厮在门里吓得差点站不住。“几……几位,我家公子真的见不了人,你们还是改日、改日再来。”医尘雪拖着长音“啊”了一声:“可我们不想改日怎么办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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