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世间人人贪图名利,谁不想得个天纵奇才的名号?这么藏着掖着的,可并不多见。若是因为自谦藏拙,却也没有这般藏得小心翼翼、死不承认的道理。且既是要隐藏实力,现在这又是做什么?这个大个屏障,等会儿再怎么狡辩都说不清楚了。医尘雪拍了拍司故渊:“道长,这次不装了?”司故渊看了他一眼,又转回头去:“这次不怕了?”礼尚往来了一回,医尘雪反而笑了:“怕呢,我怕死了。”他说着真拉着司故渊的衣袖,往前靠了一点距离,看起来就像是因为害怕躲在了司故渊身后。“道长,这闷雷太响了,阵势太大,我从来没见过,吓得我……快要魂飞天外了。”他眼角余光悄悄地觑着司故渊,说着还捂住心口,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。再配着他满身病气,苍白的脸。院门口进来个人都会以为他要被吓死了。不过院门口来的不是人,是只鬼。那鬼魂煞气冲天,才远远地飘在院门口,医尘雪也感知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息。他如今没什么灵力,那鬼魂隐在一片黑雾里,完全看不清模样,也难以探知是不是他要见的那只。“道长,你认得出来么?”医尘雪手里还拽着衣袖,顺势扯了下,“那日见他,他身上没有这么重的怨煞之气。”椿都边界那次,那只鬼魂与别的鬼魂并无二致,稍有异常的也只是盯着医尘雪多看了一会儿。若是眼前这只鬼魂是他,那么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,才让他身上缠了这般浓重的黑雾?“认不出来,要把怨煞清干净。”那气息由远及近,到了屏障面前来,呛得司故渊皱了下鼻尖。他微侧过脸来:“你别踏出屏障。”其实就算他不说,医尘雪也不会妄动,但他既然说了,医尘雪便觉得自己理应说点什么,于是他“嗯”了一声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可司故渊并没有转回去,眼缝的余光还是落在身后。“嗯?”医尘雪歪了头,“还有什么吗?”司故渊垂眼依然在看他:“说话。”“我说了。”医尘雪更奇怪了,两个人挨得那么近,他刚才应那一声,这人不可能没听见。确实听见了。但司故渊轻闭了下眼,嗓音是冷的:“那不算。你亲口说,说你听见了,不会离开此处,不会乱来。”医尘雪这才意识到,这人还在为了那张灵符的事生着气。先前那句叮嘱,这人说完了便走了,这次就要亲耳听见他承诺。
若是往日,依医尘雪的性子,断不会任人摆布,让说什么就说什么。但眼前人的颈线绷得笔直,下颔线透着股冷厉,眸光落在他身上,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思。“我听见了……”反驳的话没说出口,医尘雪在司故渊的盯视下重复了一遍,“不会离开此处,不会乱来。”他说完了这话,司故渊脸上锋利的冷感才消了一些,转了过去。不多时,却又转回来看着医尘雪。医尘雪宛如惊鸟,即刻便道:“我说的和你一字不差。”司故渊一怔,眸光里的冷冽又退了几分。他默了一瞬,“嗯”了一声,将手举了起来。医尘雪的手被带着往上移了一段距离,他刚想问“拉我做什么”,就见司故渊视线偏下,没在看他。医尘雪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拽着人家衣袖,本该松手,但他眸光投过去时,瞥见了司故渊露出来的半截手腕。那腕间筋骨匀长,实在眼熟。“不要发愣。”这声音几乎就贴着耳边落下来,医尘雪恍了下神,松了手。司故渊没带剑,只是一瞬就到了屏障外,那鬼魂身上的黑雾涌过来,将他也罩了进去。明知他不会有事,医尘雪贴着炉壁的手指还是下意识收紧了一瞬。他想往近处去,企图看清黑雾里的情形,却在抬脚时愣了一下,似是想到了什么,硬生生又退了回来。一张灵符都把人给惹生气了,他要是再食言,还不知道那人会气成什么样。医尘雪想,他一个修卜术的,心性自然要开阔些,不该与小气的人计较。于是他站在原地,愣是一下都没挪动。司故渊被迎面扑来的黑雾挡了视野,他闭了眼,曲着手指抵在了鼻下。这其实挡不住什么,怨气煞气本就没有味道,闻不到也尝不出来,只会直接侵袭人的灵识,占据精神海,让人丧失理智和意识。司故渊挡那一下,只是下意识的举动,那些黑雾让他感到很不舒服。他捏了张灵符,不知张唇念了一句什么,那灵符便烧起来,符文的虚影横盖过去,顷刻便强行将那黑雾推散开,在他和鬼魂之间撕开了一道口子。被黑雾缠裹的鬼魂气息终于流了出来。寻常鬼魂没有人脸,只有犹如黑洞一般的眼睛,罩在青衫之下,分辨不出是谁的前身。可黑雾散开之时,那青衫下的五官却渐渐显露出来,清晰好认。那是一张极为温润的脸,光是看着便能想象得到他与别人谈笑时的模样,定然是唇边带笑,神色柔和。但此时此刻,那双眼里只是一片茫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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