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某位道长一言不发,收了手,坐回了自己的位置。医尘雪摸着温热的炉壁,没忍住扬了唇角。他从前没发觉,这么个孤冷的人,竟这般好哄。但这么一想,他便觉得有些心疼了。司故渊正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,车内照明灯映着他半边脸,眼睫的阴影被拉的又长又柔和,与他身上那种锋利的冷感矛盾地融合在一起,反倒叫人移不开眼了。医尘雪往他那边靠过去,两人坐得更挨近了。余光里的狐裘让司故渊偏脸抬了眼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。下一刻,医尘雪便拉了他的手,放到了狐裘底下。“还是冷,再牵会儿。”“……”沉默的不只是司故渊,还有事不关己的元衡。但二人的沉默定然不是同一种,因为司故渊盯着自己被抓的那只手,极轻地、罕见地,扬了唇角。元衡则不一样,他觉得有些奇怪。但并非是因为二人皆为男子。他受过师父教导,知晓包容为先,世间一切总有合理之处。令他奇怪的点是,他总觉得这二人的相处方式与师父的两位故友很相似。玄鹤大抵是真生了心事,或是早已习惯了二人这般相处,只是看了一眼,什么也没说。 庙宇故人庄荒了已有许多年, 无人踏足之下,泥石满杂草,蛛网异虫随处可见。但现在正是隆冬, 便又是另一番荒败的景象。地上雪积得很厚,但因为大半个庄子都掩在冷雾后面,没有半点火光透出来, 也看不见前方是怎样一番情形。雾气稀薄之处尚可看见积雪,再往里,便连灵火也穿不透、照不见了。他们走的地方有深浅不一的脚印,并没有直直的通向一个地方,而是杂乱无章,向四面八方铺开的。“带了这么多人来么?”医尘雪扫过那些足迹, 自顾自咕哝了一句。他声音很轻,但其实每个人都听见他说了什么。元衡解释道:“不只是白下门,还有别的仙门。”“嗯?”医尘雪转过头来, “棘手到这个地步了?”不怪医尘雪惊讶。白下门已是东芜首屈一指的仙门, 门中弟子又大都是傀师,最擅长的便是驱除邪祟, 但现如今却已经需要别的仙门来援助,实在不寻常。元衡答道:“比传闻里要严重得多,这回不只是三昔之地, 椿都也有人来。”“椿都裴家?”医尘雪蹙了下眉,才问,“来了谁?”“裴家现任家主,裴清晏。”元衡道。
闻言, 医尘雪眉拧得更紧了。别的仙门也就罢了, 裴家都是剑修, 驱除邪魔妖物倒是在行,怎么傀师的事情也要来插一手?裴家如今早已不如从前。没了裴塬坐镇,裴清晏便是再年少有为,想要撑起裴家和椿都,也是费劲心力,搭进去大半条命,才将裴家支撑到了现在。故人庄这事又不寻常,裴清晏很不该千里迢迢跑来掺和。过了好一会儿,医尘雪才又问:“三昔之地呢?”问了裴家也就罢了,无非是好奇怎么剑修反倒也来掺和傀师的事,但三昔之地便不太一样,本就是修傀术的,理应是要来的。所以元衡无论如何想不通,医尘雪为什么要问三昔之地的事。可他又问得很认真,不似随口一问,倒像是本就要问,却又顾忌着什么没有开口,于是才先问了裴家,又在问了裴家之后便没了话。但因为在意,便在那番沉默过后,还是问了。而更令元衡不解的是,在医尘雪问了那话后,另外的几人也朝他看了过来。就好像,这个问题与他们都有关似的。不知是人多的缘故,还是因为别的,元衡竟莫名有些心慌。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答道:“三昔之地来的……是扶栖仙长。”他说完这话,迎来的便是一阵十分微妙的沉默。有一瞬,他甚至怀疑这些人认识扶栖仙长。可那怀疑之后,他便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。扶栖仙长在东芜也算是有些名声在,识得他的人自然是多的。“哦,他啊。”在那短暂的沉默之后,医尘雪应了一声。于是元衡那刚落下的怀疑又冒了出来,并且更加离奇。因为眼前这人的语气,就像是他与扶栖仙长不仅认识,也许还见过,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。雪地上的印记分不清是谁的,不过知道名姓,傀师想寻个近处的人便容易许多。放了个纸人出去,一行人便都跟在后面。放那纸人的是元衡。傀师身上大都带着纸人,这并不稀奇。没带才稀奇。所以在医尘雪提出这个要求时,元衡几乎是震惊。那长相清秀的小少年便是纸傀,另外三人之中必然是有傀师的,又哪里需要他来动手?大概是他脸上的神情被灵火映得太明显,医尘雪解释了一句:“我们不修那种术法了。”元衡当然听得出来这其中的意思,以前是修过的,只是现在不修了。但为何不修,他无从知晓,因为对面的人没有想再多说的意思了。司故渊大概想叫人,却又没叫,反是走上前去,轻碰了医尘雪的肩。医尘雪回头看他:“怎么?”司故渊却只是看着他,没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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